熬过了艰难的期末,终于有点精力写些想表达的东西。这种感觉一如高考完的那个暑假里,在迷茫中写写划划,企图在文字中找到一种力量感。之后的一年,过得像中学墙上的模范议论文,填满了字,读不出意思。即使在人生走马灯里,也是被”a few years later”一笔带过的水平。当然,好的故事总要学会在不该精彩的地方不精彩。正好前年的故事也忘讲了,那就从头讲起吧。
高考完的日子,一拨人忙着缅怀,一拨人忙着逃离。我理应也忙着逃离。但忍不住给喜欢的女生发了条消息,顺理成章地,让本就不太一帆风顺的逃离之旅雪上加霜。在得手之前,在逃离之后,我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一遍遍梳理着自己既不岁月静好也不波澜壮阔的前半生。人总是在日复一日里渴望遇见改变,直到意识到改变永远不会奔他而来,这时候的他,浑然不觉已经在等待着一声发令——一个意义非凡的日子、一句话、一个人。那天我真正决定要逃离,我知道我的一部分还困在那里。它不在学校里面,而在沿着地基往下五千万公里深处。那里有一条根,贯穿我受教育的前半生,蔓延,生长,在生命的终点朝我挥手。
我又想到大一。大一的关键词是“悬浮”。那是什么感觉,就像一阵风托起,你和周遭世界就浮到了半空中。你的力量,在这个没有支点的空中轻飘飘的,稍不注意还会失去平衡。于是你和周围的人一起飘啊飘。混沌运动里没有人知道目的地。
在这个读研几乎成为唯一出路的专业,追求极致的分数是生存的本能。我看到一些优秀的同学为了考试奉献了自己大部分时间,然后公开或私下用“卷”评价着其他努力的同学,转头又在某些交流群里以“X神”“X佬”互相吹捧。我无意指谪,选择这种活法的是环境,而非他们。但从小到大看同样的剧本多少会审美疲劳,何况叛逆如我。于是我开始翘课,起初只翘C语言一类的水课,然后开始间歇翘微积分一类的正课,直到发现进度跟不上,索性一节都不去了。好在考前力挽狂澜,最后杂技般安稳地落在保研线里。
翘出来的时间也未必干了什么正事,除了睡觉,顺利完成的只记得通过凝聚招新。剩下的都是些荒唐的失败:挑战一人完成电赛题目(然后在截稿前发现pcb封装画反)、挑战同一天打校内acm和台球校赛、挑战读完图书馆里各种稀奇古怪的领域的代表作品。不带来收获的失败,甚至有些乏味。乏味当然是相对的,一直输也比不上场好。
后面就是以前提过的老剧情,观摩ASC,参加国赛,重新融入凝聚balabala。最重要的,大概是找到了热爱的方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这是正面的影响,从负面来说,一个明确的方向,让我对课内更不上心了。据统计,我23下半年中后期一周平均只上了2.5节课,又已知我在复习期间相当浮躁(且沉迷R6),易得:我的绩点将惨不忍睹。(本文动笔时,我一度相信半导体物理将迎来我的第一门挂科。由于本文跨越一个多月才完成,写到本段时成绩早就出了,我现在知道我被捞了,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这种成绩基本宣告和保研无缘了。
这个结果并没有引起我多少触动,好像早就知道会走到这一步。我想,即使让时间倒流两个月,提前开始复习,我依旧会在能感知到危险的那个节点之前挥霍时间,最后依旧是勉勉强强复习个大概的结果。如果我减少翘课次数,我会因为增添的信心,继续延后那个认真复习的节点,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改变多少。换句话说,复习时间、翘课,这些变量如何改变,也无法改变其结果。考试的结局,在失败这里收敛了。这不是改头换面的宿命论,我对待学科的热情,始终控制着收敛的方向。只要不对关键变量做出改变,再多的尝试和悔恨也没有意义。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这样的观点让我轻易就接受了现实。
这也算逃离吗?从行为上更像被驱逐,看原因却像早有预谋。从一条明确的赛道,走向未知的旷野。好处是不用再付出维持选择权的成本,这大概是一种自由,可是自由将落向何处,我不知道。如果明天的安全感不能托付某个制度、某个组织,那我选择交给明天的自己。
那年高三,空气阴冷,自习课,班主任来到跟前,我还沉浸在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世界浑然不觉。我相信那一刻我已经逃离了,透过层层书卷和天花板,享受短暂的祥和。此后的人生,我必须不停逃下去,才能躲过身后的崩坏。